渡口与车站

史文婷

列车在崇山峻岭间穿梭，不知不觉故乡已距离我1700公里之遥。年少时，我喜欢一个人旅行，背起行囊就是一次说走就走的浪迹天涯。一个人的旅行，是一种漂泊中透着孤寂的美丽。

弹指一挥间，我离开故乡已近20载，许多往事在记忆中渐渐湮没、淡忘了。回望过往生活的点滴，渡口、车站、机场……承载过太多缘起缘落的人生际遇，从偶然相遇到相识相知，再到背向而行。我突然明白，再喧闹的盛宴都终将走向别离。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我常想，我的生命中存在着一些并不来自我本身的东西。脑海中不自觉出现梦幻一般的心路历程，常常让我惊叹和不能自拔。比如渡口、比如车站，即便短暂如烟花绽放，也会令我刻骨铭心。

梦境中常有一条长长的河，蜿蜒而曲折，河的两岸是青青的草地。

是夜，月光澄澈，如瀑布一般洋洋洒洒地泻在一望无垠的河面及两岸，浓得化不开的绿在月光下铺展开去。陌上风从古老的渡口缓缓吹来，渡口旁开满了堇色的小花，绚烂又不失淡雅，朵朵都是我前世的期盼。

你来了，就这样来了。于杳杳迢迢的月光下，就这样与你牵手，行走于唐宋之间，漫步于辽阔星际，从“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的水墨江南，到“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的如画钱塘；从“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的吟咏，到“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豪迈，从流飘荡，任意西东。如此熟稔、如此惬意，让今晚渡口的心灵之约度过了一段梦幻之旅。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于一直突然出现的一些场景和顿悟，我念念不忘。我不知道渡口边的那一叶扁舟承载了几多红尘的过往云烟？

一声笛鸣把我的思绪拉回尘封已久的北方小站。记得那是冬季，街道两旁的法国梧桐已尽是光秃秃的枝丫，没有一丝绿色，天灰蒙蒙的、阴沉沉的。站台上，一列列南来北往的火车在小站相遇，然后背向而行，各奔东西。

站台上，温暖了我整个少年时期的你和逃课为送别的我在这里相拥告别。日日一起走过的通往学校的铁路道轨，为参加竞赛而熬夜恶补的星影烛光，刹那间扑面而来，打湿了你的眼睛。红着眼睛的你突然把一个眼睛会转动的小兔子铅笔盒塞到我手里，然后飞快地跳上了北上的列车。寒风中，我徒步走回学校，几次拿出铅笔盒端详，小兔子的眼睛始终朝着看我的方向，我的心仿佛被掏空一般。从此以后，我们便奔波在两个不同的城市里，开启了不同的人生。

经历了太多的送别之后，我终于明白，人生的旅途中，我们会在某个站点上车，在通往终点的旅途中遇到你生命中的某个人，相互陪伴着走过一段旅程，也许下个站点旅程即将结束，再美的相遇都会面临别离。

缘分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来了，共同经历一段刻骨铭心的心路历程；尽了，便在某个站点下车，也许余生再无交集。每个站点上都是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上车和下车之间运行着不同的人生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