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心如火照眼明

——读杨柳根诗集《太阳与我们同行》有感

唐兴顺

人本来是渺小的，特别是放在天地间、宇宙里来观照，有时候还会让人感到虚无。但是在杨柳根的诗里，人的生命是放大的、突出的、蓬勃奔放的。他甚至把青春的生命与那一轮初升的朝阳相匹配，东方地平线上，朝阳舞着满天彩绸，开始一天的行旅，青春的人儿也正在大地上迈开夸张的脚步。这时候，朝阳在青春里，青春在朝阳里，互相重叠的两个影像在天地间携手，在诗句中放射光芒。“金色垂露，渗透所有间隙，大滴大滴，富有弹性和诱惑”，生命在“被泪水濯洗”的过程中“悄悄成熟”，朝阳也升至高天，仿佛在为地上的生命高兴，痛饮一杯，满目红颜，天地间一望千里，阳光如酒。这种取意和取象是怎样一种气魄，是怎样一种豪迈！杨柳根不仅借助太阳来赞颂生命，紧接着又把目光望向月亮。这次，他仍然用酒作为道具，不过与上篇不同，这次改为诗人酒后望月，醉眼蒙眬里，最是真情地与明月对望、交谈，像见到一位好朋友那样，说：“我欣赏你，还是你欣赏我；我选择你，还是你选择我；我奔向你，还是你奔向我。”“举杯邀出你的光泽，像凉凉乳汁缓缓喷射。”以往的诗人喜欢写月光如水，杨柳根则用乳汁描写月光，而且是凉凉的，使月光有了形状与仪态，让读诗的人好像挨着了月光、闻到了月光。此时在我们面前，一方面是诗人的红颜醉脸，一方面是“月移花影玉人来”。人间呢，一双眼睛，又一双眼睛，“千门万户仰头看”，目光如月满神州。同样是赞颂生命的主题，作者在《夏知道》这首诗中把笔触从天上移到人间，诗情画意笼罩在一个刚换下羊毛衫、穿着彩裙在林荫道上穿行的少女身上。“绿色惊喜”“热风的涟漪”，叫卖声，带颜色的舞，夏季躁动着、热烈着，青春已经成熟，生命正在拔节。作者抓住具有季候典型特征的事物作出一个特写，让“西瓜款款旋来”，这是一个十分精妙的句子，既具象又抽象，夸张着而又踏实着，是青春的游戏，又是生活的写实。热风吹拂，浓荫匝地，美丽的裙子在跳跃、在舞蹈，一个西瓜，又一个西瓜，囫囵的，切出红瓤的，仿佛正从空中源源不断地飞旋而来。如此又让我们联想起爱情，在心中演绎男女相爱的诸多故事。这首诗以人写季节，以季节写人，夏季的热烈与人的热烈，两个相同的灵魂在林荫道上完成融合交会，共奏天地乐章。从整个诗稿中可以看出，杨柳根对生命成长的节奏是敏感的，作为诗人，他有足够的能力把这种敏感转化成文学形象。《打水漂儿》很短，我照录于此：“捡起石块，捡起一个坚强的信念；像把箭搭上了青春之弓，一度倾斜的身躯，突然爆发出追求之力，信念的石块箭般呼啸着执着飞出；生活的湖面上，激起一串串很亮很亮的水花。”许多人都做过的小小的青春游戏，被诗人提炼成一幅“生命之弓”的图画。人生长到某个阶段，会从内向外爆力，躁动不安，摩拳擦掌，但又无所事事。意识、方向或许迷蒙不明，但力量的旗帜已经举起，创造的欲望在人世的岩壁上探索碰撞。打水漂儿表面上看很平常，但它是一个合理的展现，是青春向成年过渡时双方妥协的一个擦边球。人用这种行为来宣布生命已经长出新的轮廓和质地。杨柳根以诗的筋骨勾勒出一个青春的框架，身体为弓，力量为箭，追求之心天地可鉴。我觉得，如果遇到知心的雕塑家，又恰巧有适宜的客观场地，完全可以把这首诗做成一尊雕塑。

杨柳根关注生命的诗心是深刻的，也是广泛的。他不仅写自我、写个体，在生命的内核上体验和抒发情感，捕捉生命拔节时的具体状态，而且用相当的篇幅写别人、写社会，特别是写劳动人民的精神风貌。《山农肖像》里的主人公让人联想到著名画家罗中立的油画《父亲》，不同的是杨柳根是用诗句来刻画人物。“一幅父亲神圣般的肖像，一尊石头般的雄雕，一棵外形皱巴而生命亢奋的大树，一个阳刚之交响乐的辉煌音符，他站在干渴的山坡上。”父亲、石头、大树、音符、山坡等迥异的画面与形象在诗的韵律下重合生辉，然后用山脊、沟壑来写他的皱纹，用溪水来写他的眼睛，用锄头来写他的宣言，最后让太阳和盘古出来，抒写关于父亲、关于父亲的行为的意义和思想。诗句中展现出天地悠悠、人间苍茫、生命不易的宏阔景象。《在东出口施工现场》则写城市道路拓宽改造中一个真实的劳动场面，人们对新城市的憧憬与梦想、劳动工地的喧嚣和繁忙，被作者巧妙地隐藏在一些经过修饰的用来比兴的词语背后，纸面上只有跳跃和热烈的诗行。作者不直接赞颂，而是恭请一位母亲出场，让她驻足路旁喊出一句：“啊，我的孩子，你听，秋风正在为谁歌唱！”母亲的赞颂，是大地的赞颂，是众生的赞颂，是生命对生命的赞颂。

一个事实让我惊讶，写出这些诗歌的杨柳根竟然是一位从事着很繁重的社会管理工作的人，他的岗位职责很重，工作要求他务实、深入、用心，世俗生活在他面前有时候会尘土飞扬。如果不是十分热爱，他的诗歌创作之旅是难以跨越数十年进行至今的，这也应该是他作品产量不是很多的原因。红尘滚滚，世道艰辛，那一颗诗心在生命的最深处被灵魂呵护着，不光娇嫩如初，而且因了外界的磨炼变得更加坚定。我读着他内容与风格越来越多样的诗作，相信杨柳根的诗歌之火在时代之风的吹拂下，必定会越烧越旺，开出更加灿烂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