荠菜的回忆

张小梦

一

我的家乡在豫北平原，这里四季分明，沃野千里。每年的春季，冰雪消融后，春风把大地抚弄得松软蓬勃，各类野菜便雨后春笋般在田间地头冒出脑袋。它们争先恐后地舒展腰肢，享受阳光雨露的滋养。

在绿意遍野的野菜中，我独喜爱荠菜，喜爱它不是因为它烹制后味道鲜美，也不是因为它易采挖、纯野生，而是它低调朴实的乡土气息，把我的乡愁浸润得枝叶丰茂。

小时候，我经常在放学后提着篮子到麦地里去寻觅荠菜。每发现一棵，我的心就雀跃起来，既为了能吃到美味的野菜而开心，也为能给家庭做一份贡献而感到自豪。我小心翼翼地挖起一棵荠菜，轻轻地抖落根上的泥土，荠菜的叶片立即变得青翠而饱满，绿莹莹的招人喜欢。我轻轻把它放进篮子里，像寻到稀世珍宝一样。

读中学时，半个月才能回家一次。学校餐厅的萝卜、包菜、土豆，一年四季都是主角，实在是寡淡。每次回家，母亲都会为我做一顿味道鲜美的荠菜蒸菜，青翠的蒸菜出锅后满屋飘香，配着辣椒满满一盘，红红绿绿，令人垂涎欲滴。我迫不及待地夹起一筷子放进口中，来不及咀嚼就吞入肚子里。母亲在一边看着我，笑着，几缕白发飘动。

在艰苦的岁月里，荠菜蒸菜给我补充了精气神，滋养着我努力读书、奋发向上。

二

我老家的乡亲都爱吃荠菜，喜爱它独有的清香和淡淡的苦涩。“三春荠菜饶有味”，阳春三月是挖荠菜的季节。在没有温室大棚种植蔬菜的年月，荠菜在春日以一己之力牢牢占据了故乡人餐桌的半壁江山。我总结了几种吃法。

凉拌荠菜是最经典的一道下饭菜。荠菜洗净焯水，过冷水后沥干，和切好的蒜末、小米辣、盐、生抽、醋、香油搅拌均匀装盘，堆成一座小山，“山顶”再撒上少许白芝麻。夹起一筷子送入口中，来自田野的清新瞬间自脾胃深入心灵，鲜掉眉毛，齿颊留下丝丝清苦。荠菜还可以炒着吃。把新鲜的荠菜用水浸泡后沥干，在锅里倒入花生油，放入红椒、蒜瓣、青葱段、姜丝、花椒一炒，便是一道麻辣鲜香的美食。吃不了辣的人也有办法，荠菜炒豆干、炒土鸡蛋、炒腊肉、炒豆腐，炒啥都香，炒啥都下饭。简单质朴的食物结合在一起，滋养了家乡人的胃，牢牢抓住了游子的心。

荠菜猪肉馅饺子更是美味至极，吃一次便让人念念不忘。制作流程也简单，先把荠菜清洗干净，焯水、沥干、切碎，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准备几个土鸡蛋打散、炒熟、切碎，放置一旁备用。将提前泡发的香菇切碎，豆干切碎，猪肉切碎，所有馅料均匀混合并放入老抽、生抽、盐、蚝油、鸡精等调味。用擀面杖擀出薄薄的饺子皮，填入馅料，根据个人手艺，自由选择捏成元宝形、月牙形或麦穗形。开水下锅，一个个饺子在水面舞动，香气沁人心脾。

三

时光知味，岁月沉香，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位学者在纪录片《我的美食向导》中曾说，“你的胃永远不会背叛你，让你知道你的根在哪里，你是什么样的人”。可惜我后来定居的地方远离村庄，钢筋混凝土构成的城市容不下小小的野菜。即便如此，每到春季，我还是会试图寻觅它的身影。终于有一天，在超市最不起眼的货架上发现了它，工作人员在上面喷洒的水雾还未完全蒸发，这些荠菜是人工种植的，散乱地摆放在货架上，等待人们挑选。人工种植的荠菜跟野生荠菜相比，少了一分自然的野趣和风情，叶子缺乏鲜活、水灵的气色，显得有些呆板。眼前的荠菜不是我心心念念的荠菜。

我顿时明白了，自己内心那份怅然若失来自于不可解的乡愁。《风味人间》里说：“人的口味就是这样，有时像顽石般坚固。”

春天又到了，是时候回故乡看看了！